这一夜，二人是伴着外面丧尸不时的低吼入睡的。
天黑之后室内完全没了光线，他们不敢随便开手电浪费，但黑暗给他们太多的不安全感，小昭和几乎全身都缩进了沈琛怀里。
沈琛又把小孩儿往自己怀里抱了抱，拉开大衣的拉链把他包在里面，整夜只是稍微眯了一下并没有睡熟。
虽然门口有许多东西挡着，但他并不能完全放心。
大概只有早上五六点的样子，外面依旧黑到看不清，小昭和醒了过来。
几乎在他刚动时沈琛便察觉到了，摸摸小孩儿的额头发现没有发烧才放下心来，声音低哑道：“要不要吃点东西？”
小昭和缩在他脖子处摇摇头，昨天沈琛一口面包都没吃，他得把珍贵的食物留给沈琛才行。
今日他们就要转移去马戏团了，小昭和清楚自己的体力，要想不拖后腿只能让沈琛带着他跑。
明明这么小却又这么懂事，沈琛心中叹息，用额头贴了贴他的额头，替小孩儿整理好衣服后起了身。
缩在一堆杂物中间睡觉实在没有什么好滋味，小昭和几乎被他抱了一整晚看起来还好，从背包里面把食物拿出来，强硬道：“吃！”
沈琛叹了口气，到底拗不过如此执着的昭昭，把昨晚喂了他一些只剩一半的面包又撕成两半，其中一块递给他。
小昭和摇摇头：“你吃，我不饿。”
说完，肚子非常不给面子的“咕”。
昭昭：“……”
眼看着他还能绷住小脸维持高冷的表情，沈琛努力不让自己笑出来，自己叼住一半面包，又去喂他。
但这一次小昭和有了前车之鉴很快躲开，就是不吃，梗着脖子道：“我们还能找到其他食物，到时候我在吃。”
假如食物真的有那么好找，昭昭又为什么非要在这种时候节省呢？
沈琛不知第几次感慨自家小孩儿太聪明太懂事，无奈地在他的监视下吃完剩下的小半块面包，又喝了两口水。
小昭和非常满意，见他乖乖吃完，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
这很好，游戏世界没有区别对待大人和孩子，他和沈琛拥有同样多的食物，而他胃口小吃得少，可以把更多的留给沈琛。
明明是危机重重的副本，明明是天寒地冻的天气，明明是昏暗潮湿的杂物间……但看到那个笑容，沈琛只感觉春天的河水化了，上面跃出几尾金鲤，鱼尾轻如薄纱，在阳光下泛着五彩的流光，而后轻轻拍起一圈圈涟漪。
忽如一夜春风来，也不过如此。
沈琛把只喝了两口水的水瓶递给他，“要不要喝点？”
小昭和想了想还是接过水瓶，拧开瓶盖小心抿了一小口，而后又把瓶子再次拧紧好好放回包里。
“我们什么时候走啊？”放好水的昭昭问。
他把两个背包都挂在自己身上，眼神并不见恐惧和绝望，充满了神采。
与所有他曾见过的游戏者都不同，这双眼睛太好看了，让人恨不得毁掉，又或是圈在自己怀里好好珍藏。
沈琛属于后者，他忍不住伸手在小孩儿的眼尾轻轻扫过，而后收回忽然有些颤抖的手指藏在身后，努力语气平静地说：“我打算先去马场看看。”
马场在储藏室的东侧，昨天他出去时看到了一个边缘。
游乐园的马场主要是供大家娱乐的，马匹经过训练也比较温顺。
“说不定能找到一匹好看的小马呢？”沈琛尽量轻松道。
他的想法也很容易猜到，假如真的可以找到马，他们的速度就能大大加快，甚至在必要时候他可以跳下来吸引丧尸让许昭和跑出去。
果然，小昭和瞬间皱起了眉，看着他冷静道：“沈琛，我自己活不下去的。”
他说的是事实，也是近乎卑微的乞求。
求沈琛活着。
一个八岁的孩子如何在残忍的副本中生存？沈琛的手指再次狠狠颤抖，垂下头掩住眼底的情绪。
那是最坏的打算，他也希望不会发生。
他希望能永远陪着他，看着他快乐健康地长大。
沈琛深吸一口气定了定心，而后抬起眼看着昭昭，坚定道：“我会很快回来的。”
“我们拉勾。”昭昭朝他伸出手。
沈琛也抬起手，两根小手指勾在一起，最后按了一个大大的印章。
“好了，放心，我中午前会回来的。”
沈琛笑着揉揉他头顶的软发，而后把背包留给他，自己移开东西出了门。
外面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下雪了，鹅毛大雪纷纷扬扬，掩住地上暗红色的血迹，恢复一片纯净的洁白。
他拢了拢身上的棉衣，看着旁边枝丫上厚厚的积雪，忍不住念道：“千树万树、梨花开……”
*
马场占地面积很大，说起来比马戏团离他们还要近，但毕竟是需要大块的场地跑马，所以外围都是空地，想要找到线索和马只能往深处走去。
在一片白雪中一身黑衣看起来格外显眼，沈琛警惕地走在异常宽阔的土地上，旁边连个遮挡都没有，真遇到丧尸大概也只能跟他比赛跑了。
那张地图并非详细的示意图，只知道大概设施的分布位置，但马场内部还有标识牌，沈琛抬头看了眼，距离值班休息室和马房也不远了。
但同时，地上的脚印也多了起来。
沈琛脚步顿了顿，打算先去值班室看看，说不定会有工作人员的存粮或者别的线索。
他已经尽量走脚印少的地方，但要想进一步深入探索，遇到丧尸也是在所难免的。
只见两道歪歪扭扭浑身血迹的人影朝这边晃来，腐烂腥臭的味道在寒冷的天气并不易扩散，但沈琛感觉自己好像已经闻到了。
跑？还是上？
沈琛掂量了一下手里的砍刀，最后还是打算趁着现在丧尸活动不快练练手，免得以后乍一上手会吐出来。
不知道长相帅气和身手帅气之间有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只见一道修长敏捷的身影冲上去，两把砍刀寒光闪过，丧尸应声而倒。
腥臭的黑色血迹瞬间喷出，沈琛猛地往后退了一步，捂住鼻子皱眉看去。
两个丧尸皮肤已经完全腐烂，勉强能够看出穿着工作人员的衣服，大概是被他的气息吸引过来的。
再逗留下去只会引来更多的丧尸，刚才他动手也发出了不小的动静，沈琛不敢久留，冲着刚才的方向继续跑去。
不知是不是因为丧尸化时大家都聚集在别处，一路上他没再遇到其他危险，安全地抵达了值班室。
比预计的时间要早，沈琛看了眼手表，冻得通红干裂的手甩了甩手中的砍刀，继续毫无声息地朝着值班室走。
一共有四五个房间，沈琛扫了一眼，刚想动作，脚下踩上厚实的雪，发出轻微的一声“嘎吱”。
变故也就在这一瞬间，几声嘶吼响起，紧接着便是扭曲腐烂的脸出现在玻璃上，狠狠朝着紧关着的房门拍去。
这些房间里关着丧尸！
大概有七八个之多，沈琛后退一步，看着那些口水直流已经完全没了人样的怪物。
他们没有学会开门，但作为阻挡沈琛也没法进去找食物。
也许是听到外面的声响，一人从后方最大的一间值班室上面的窗户露出脸朝外看，等看清沈琛穿着的衣服立马招招手，喊道：“这里！”
沈琛望去，见是一名游戏者躲在值班室里，眼看着丧尸拍门的声音愈来愈大，也许很快便会冲出来，他咬了咬牙还是决定快速朝着那间值班室跑去。
游戏者给他打开了门，沈琛先是警惕地朝他身后看了看，惹得那游戏者哭笑不得：“没丧尸，也没别人。”
逃杀副本最考验人性，沈琛谁也不信，但这种时候多条线索也是好的。
他进入了那个房间，游戏者在他身后紧紧关上了门，又把沙发推过去顶着。
他回过身来自我介绍：“你好，我叫符舟。”
“沈琛。”
简短地说完，沈琛继续查看屋里的景象，所有地方大概都被翻过了，就算有食物也留不到他来，虽然清楚但还是有些失望。
符舟同他一样没有背着背包，可能是藏在了什么地方，在这种生存游戏里食物可太重要了，游戏者之间发生争抢是十分平常的事情。
“我初始位置就是这里，目前只去了隔壁没有丧尸的房间探索过。”符舟主动示好道。
能在这种难度的副本上来就到处搜寻线索，他觉得沈琛不是莽夫就是个大佬。
看他长相，可能是后者。
完全不知道自己被以貌取人的沈琛终于彻底放弃了找到食物这种可能性，他看向符舟，比他矮大概半个头，但看起来十分稳重甚至有些精明的男游戏者，道：“你有什么信息能和我交换吗？”
符舟推了推自己的银框眼镜，说：“我知道通关时间。”
岂料沈琛摇摇头：“还不够。”
符舟：“……”
这位精明的游戏者反问：“你有什么？”
沈琛：“这座乐园的地图。”
非常有吸引力！
符舟猛地握紧拳头，然后放在嘴边轻轻咳了咳，面带微笑尽量展示自己，“我可以成为你的同伴。”
沈琛继续打量。
符舟一咬牙：“……我找到了食物。”
沈琛一秒拍掌：“成交！”
“……”虽然是你情我愿的事，但符舟那一刻还是有些肉疼。
两人就这么算是一拍即合，符舟从值班室的桌子底下把自己的背包拿出来背上，有些兴奋地问：“现在就走吗？”
“等等，”沈琛摇摇头，“我打算去马房看看。”
“你疯了！”符舟大惊。
“那里有很多丧尸？”沈琛皱起眉问。
“也不是，唉……”
符舟纠结了会儿还是放弃抵抗，把之前从这里得到的线索翻出来给他看。
是一页薄薄的日记，上面是一位工作人员的记录：
“它们好像疯了，开始狂躁，这是为什么呢？
没人敢来马场了，因为它们拒绝载人了……”
中间是一片被水迹模糊的污渍，再之后，沈琛皱起了眉。
“我知道了，是审判就要来了，他说的没有错。
七日之后，大审判之日，人类终将……”
终将什么？灭亡？
符舟看他皱着眉不说话，往前凑了凑，又凑了凑，道：“那个，你看完了？”
沈琛沉默着把纸还给他，只感觉心里压着的石头又重了几分。
这个副本比他想象中的更复杂，他现在只想迫不及待回到昭昭身边。
但也就是此时，前面值班室的丧尸终于冲破了房门，晃晃悠悠而来……